墨愚玩/文
1、
喜欢一件事情久了,就会产生困惑,这几年我经常在一种情况下对我喜爱的电影产生巨大的疑惑。
有朋友问我,最近想看电影,有没有什么片可以推荐的?
我就楞了,推荐什么电影呢?由于问这个问题的朋友基本都位于爱看电影,但并不以电影为生活必需品的群体中,我往往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冒出来的电影是否适合他们。
这种困惑不值细说,因为那会让我显得不知几斤几两。
我想说的是更深的困惑,我会问我自己,你到底喜欢哪种电影?你最爱的电影是哪几部?为什么?
事实上我和一位同样影痴的朋友就聊过这事儿,还是自问自答聊起来。
我问他:“你最爱的电影是啥?”
未等回答,我自己接话:“我觉得,我最爱的是电影是杨德昌的《一一》。”
他刚要讲话,我一声叹息:“可是我最爱的类型片,是恐怖电影。”
那一次聊天之后,我非常欣喜,因为在这次神经质的自问自答之后,我大概厘清了一些纠结的心理,获得了一个领悟。
那一瞬间,《一一》和恐怖电影之间的联系“嘭”地一声撞到一起。我想起年的一部韩国恐怖电影《哭声》。
这两者对于我来说,是一体的。用一句话概括二者的精要,就是:人,是很难看的存在。
《哭声》导演罗泓轸制作出《追击者》、《黄海》以后,关于《哭声》的讯息我一条不拉地阅读,当“驱邪”、“悬疑”这两个关键元素弹出时,我也想着了魔一样焦虑地等待它的上映。
年网上一有《哭声》资源时,我第一时间下载,贴近屏幕狠狠地看。
“这电影,应该拿奥斯卡!不,应该拿戛纳金棕榈!”
这个观后感显然是非常主观的,可我在这两年里,一直想用一篇感受来让所有人接受这是个客观事实。
和好友自言自语并最终领悟了什么的那天,我放弃了写文的冲动,因为心情太多,我可以预见落笔就是不着边际的话。
我也没信心能写出独立于豆瓣、知乎上关于《哭声》的解析、影评之外的内容。
很巧,年11月1日晚上,听我自言自语的那个朋友,组织了一场《哭声》观影会。在座的几位电影爱好者,因为第一次看《哭声》,也因为朋友告诉大家我特别爱这电影,因此观影后听我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哭声》复杂在哪里”。
大家认为我的解读有益于理解电影,我也实说了,这些都是我根据网上解析总结的话,非原创。
一夜之后,我觉得必须写一写我自己的想法。
因为我发现,到目前为止,《哭声》是我最爱的电影。
《一一》被挤到第二站了。
《哭声》不仅是电影,还是启发我厘清“我爱电影什么”的存在。本质上,厘清“我爱电影什么”,就是厘清“我是什么人,要怎么活”的天问。
嗯,看在我这么严肃(神神叨叨)的份上,如果你读到这里已经嗤之以鼻,那以下内容请略过。
同时提示,以下内容轻微剧透,适合看过《哭声》再读。
2、
《哭声》是恐怖电影,我最爱的类型片。故事涉及神鬼,用重笔墨展现韩国民间信仰“萨满”和日本神道教斗法,同时隐晦地讲述了基督教经典中“魔鬼、人类、上帝”的关系。
它的表皮辛辣刺激,但凡爱看“驱魔题材”恐怖片的,都会在电影过大半时保持高度兴趣。但至影片进入“隐藏结局”时,多半人都会想发脾气:
导演你是想“拍鬼给人看”还是“拍给鬼看”?
一部电影,无非好看或难看。一般而言,除了水军,很少有观众会故意说一部好看的电影垃圾,或执意说垃圾的电影神作。
而《哭声》是那种让信奉眼见为实的观众最烦的电影,因为如果你觉得难看,你还不得不生气地追问那些尖叫着叫好的人:“你觉得好看在哪里!你说!”
作为尖叫声特别大的观众,我只想心平气和地问差评者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生气?”
嗯,据网络差评意见,大家最烦《哭声》的,就是故弄玄虚、话里有话,借着怪力乱神的套路彰显知识分子格调。
这部分观众,即使阅读过罗泓轸导演的自我评论以及大量解析文章,知道这部电影对韩国国民性的尖锐批判后,仍旧不会买账。
想批判人性,直接整现实主义就好了,鬼故事不能这么讲。
我等爱看恐怖片的,难道还不知道鬼故事都是“以鬼喻人”吗?我们是想体验正儿八经的惊悚,温子仁、清水崇那种,你要是吓不了人,就别拿鬼说事。
我觉得《哭声》牛,让我在恐怖片获得领悟,因为它直指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对恐怖片那么有兴趣?
有些人,一直在寻找更吓人的恐怖片,越是怪力乱神题材的,他们越要睁大眼睛。恐怖、惊悚是能让他们产生快感的。而这快感来自于“安全感”。
那些让人血管激剧收缩的画面,让他们一次次印证:我不信,我也不怕,我很好。鬼根本不存在,就算在“鬼存在的电影”中,鬼也伤不了我。
这些观众无疑是快乐的,他们通过恐怖片得到了放松。
另一部分人,可能是遮遮掩掩,或者是必须拉几个不怕的人一起,才能观赏恐怖片。一场电影下来,他们享受尖叫,可是基本都没看到鬼,因为都被抱枕或臂膀给挡住了。
他们的体验是痛苦的,但是,他们似乎也得到了放松。因为聚精会神在恐惧氛围里,让他们有种虚幻的踏实感:我相信鬼存在,我敬畏神、鬼,这场电影下来,我加深了对“善恶有报”的认识,我相信我也是安全的。
无论哪一种,他们都会寻找下一部恐怖片。他们在消遣恐怖这个元素,很多导演也在迎合他们的需求。恐怖片因此成了和偶像剧、爱情片一样功能明确的类型片,可以看过即忘。
但《哭声》不仅是是拍给以上两个群体的恐怖片,它更对准了另一些受众,那些自认为坚定的无神论者,以及自认为信仰坚定的宗教信徒。
3、
《哭声》借巫师之口说了一件事:鬼选择谁附体,就像它在钓鱼一样,是随机的,它不知道谁会上钩。
这是一句极有蛊惑力的话,因为看完全片,你能在每个遭殃的人身上找到他们被附体、骚扰、控制的原因。
有些人贪图淫欲、金钱(被强暴的女子,在酒馆陪喝酒的女子)、有些人胆小怕事(警察、辅祭)、有些人自私自利(巫师)、有些人愚昧堕落(警察的妻子、母亲以及所有求助萨满的人,还有那个啥事都不干只会推诿的主教)。
这些人有的有信仰,有的是墙头草,但无论哪一种,他们有个共同点,就是执念非常深重。
他们都有自己恐惧的事情,那就是“死亡”。
这好像是一句废话,谁不怕死呢。
换个说法,我觉得他们恐惧的是“自己活得很失败”,而当恶鬼来索命时,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如电影中被割喉的黑鸡、白鸡一样扭曲颤抖着死去,死去时发现自己那么可怜,那么失败,好想重新活一次。
有执念,就有被附体的缝隙。
电影结尾那位似乎靠着手中的十字架找到力量的辅祭,他觉得自己可以凭借上帝的爱战胜“日本鬼”。日本鬼看穿他对信仰的不坚定,对自己“活得失败”的恐惧,玩了一个“圣痕”的把戏,瞬间就让辅祭崩溃了。
胆子最大的,当属巫师。他明知自己是在当日本鬼的伥鬼,是在行杀人越货的恶事,他一点都没害怕邪恶世界的污浊。可他还是被“女鬼”吓得跑路。那一瞬间,他竟然意识到自己被“附体、控制”了。
巫师以种种作法套路玩弄村民,说白了也是玩弄“萨满”信仰,他应该是个无神论者了。但他竟然还是怕“女鬼”。
巫师面对女鬼,吐的不是鼻血、秽物,他吐的是后悔、忏悔、不甘、不愿以及冲到临界点的求生欲,他的恐惧喷涌而出。
跳出剧情。许多胆大的恐怖片爱好者,无惧套路化的惊悚桥段,因为他们认为所谓中邪、附体,都是一个戏剧化的概念:中邪是在一瞬间爆发的恐怖元素。
相对的作法驱魔,也只是一场黑白对立的“鸡汤大法”,用爱,用希望,就能搞定最扭曲、邪祟的恶灵。
可是当《哭声》剧情进入尾声,并没有哪一位被附体的人得到解救,以救女儿之大爱为力量的警察也没能用“鸡汤”将恶灵从女儿体内泼走。
仔细回想,《哭声》中每一位不幸者,都是不知不觉中邪的。
从他们自愿瘫倒在欲望、执念之下,当他们发现“日本鬼”这个存在时,他们就中邪了。
唯一不惧日本鬼的,是那个“女鬼”(有些解析认为她是“天使”之类的神使,暂时还是用“女鬼”代替)。她虽然没有因执念而恐惧,但她因执念而脆弱。
当她发现自己抓紧警察的手,说出如此明白无误的“神的救赎之语”,还是无法唤醒警察的理智后,她瘫倒在地,满是绝望的悲伤。
我认为世上很少有真正的无神论者,如果有,那个人一定特别快乐。他在看《哭声》时会充满悲悯,他能秒懂导演用电影写的这首悲怆长诗。
这样的无神论者的心情,也正是真正信仰坚定的宗教信徒对《哭声》的观后感。
《哭声》对韩国宗教信仰混乱的批判是显而易见的,无论是信萨满还是信上帝的韩国人,都不喜欢电影的态度。
他们气的不是《哭声》不够吓人,而是《哭声》批判得太狠了,《哭声》脱去了他们精神的外衣,把他们从珍视的信仰庇护下推出了舒适区。
说回我自己,我说《哭声》让我自问“我是什么人,要怎么活”,因为我属于执念重、信仰不坚定的人。
我亲近佛教,经常会在困惑、恐惧时,在专门翻译给我这样的人看的浅显的佛教文献中寻找答案。
但我又会在许多时候,认为佛教的戒律、观点对人性是种桎梏,无法让人得到大欢喜、大自在。
在做自己不应该做的事时,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在面对自己无法处理的困境时,转而抓住神佛的宽容大爱,觉得自己有被救赎的充足理由。
这样的人,例如我,特别容易“中邪”,而且是渐渐中邪而不自知。
我确实亲身经历过一些灵异事件,但不值一提。我和一些朋友谈及这些经历,无论他人信还是不信,我发现自己总是期待他们“信”。
我反感他们过于不敬畏未知,又希望开导他们应该“见怪不怪”,不要入了“心魔”。
如果有一个巫师,算准了我前方的难题,满足了我眼前的愿望,我会对他心生敬畏,但又想敬而远之,因为我亲近的信仰告诉我,他是外道。
我的心态,应该很普遍。
这是我以为很多人特别热爱恐怖片的理由,因为太多恐怖片,都在满足人对未知世界力量的幻象、好奇心,然后用“爱拯救一切”让人在观影后全身而退,继续以“我不信邪”、“我敬畏鬼神”的身份生活。
而《哭声》,就好像我读过的一些充满荒诞神话元素的佛经故事,用怪力乱神吸引执念深重的人阅读,最终目的是让人降低对神通的欲望,认真思考人生应该怎么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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