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黄海那两年之六广东黑工厂

离开黄海那两年

点击上面“蓝字”从头开始阅读

二十一、子夜曼陀罗

我一边听他们扯着淡,一边想着心事。

这时,牛逼拍了我一下,说:“西瓜,想啥呢?女人?有没有!有没有!”

   我笑道:“说啥呢?我可跟你不一样,离了女人活不了。”   牛逼哈哈一笑,喝了口杯中的酒又说道:“算了吧!哎呀,说心里话啊,看到你就像看到刚毕业时的我似的。说幼稚吧,又自以为很成熟;说成熟吧,哼,在社会上就是一菜鸟。人生在世无非就是吃喝玩乐,女人哪、金钱哪、事业哪、权利哪,都是狗屁!归根到底还不是一回事。你不是去那个什么院来着,设计院还是设计所啊?听我说,别去那,真的!别看名字冠冕堂皇的,你进去就知道了,勾心斗角,文人相轻。”   我自嘲道:“我这样的能去哪儿嘛?人家不嫌弃我就不错了,我哪有选择的余地啊!”   牛逼瞪着我说道:“放屁!这个社会,看不起你的人多如牛毛,总不能自个儿看不起自个儿,明白吗?你自己先就怂了,人家凭啥要看得起你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哪能不知道呢,可是......   牛逼接着说道:“哎呀,我是看出来了!你呀,压根儿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唉,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你呀,太实诚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问他:“对了,牛逼,你今天出来的时候,老人怎么样了?”   牛逼用手指着我笑道:“你呀你,自己的事还没整明白,反操心起别人来了。老人啊,舒服着呢!有吃有喝,就是一棍子砸不出半个屁。咋?你想他了?想他好办啊,找个事再进去呗。”“呵呵,看你说的,我哪里有资格去想他啊,只是随便问问。”我亦笑道。   老人一如往昔,不知道为何,反而让我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一直以来总感觉在他身上要有点事发生,却一直没有发生。是我的错觉还是发生了而我不知道呢?   现在的我,身上还有很强烈的书生气。一旦踏入社会,肯定会有所改变,具体变成什么样,谁也无法预料。牛逼样的?传六样的?还是疯子样的?至少不会变成瞎飞那样的街头老骗子吧?   吃完饭,他们又要去KTV折腾。不知为何,那种灯红酒绿的环境让我很反感。我强烈要求自己先回去,他们劝说一番无效,只好把我先送回岔河。   走到大门,正好遇到房东大婶,她正在用门口的压水井压水洗衣服,见我步履蹒跚地走过来,拦住我问:“小伙子,喝酒啦?”   我想起这不就要离开了么,得跟她提前打个招呼,便道:“喝、喝了一点。婶儿,那、那房子不是快到期了吗?之后我、我就不租了。要、要离开了。”   大婶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衣服,问道:“哎哟!看看,你这是喝了多少啊?要不要送你上去?”   我摆了摆手说:“谢谢婶儿!不、不用!我、我找到工作了,设计院的。”   大婶说道:“那挺好!赶紧去歇着吧,记得喝点水!”   我随口答应着,就上楼了。   翌日,我把要准备的事情一一安排妥当,然后约了老四和小七一起去了网吧。   说起我那个要告别的网友,她有个很美的网名叫“子夜曼陀罗”。这网名本身就有种朦胧的诗意让人欲罢不能。曼陀罗花——一种农村俯拾皆是的花朵,据说有着麻痹神经的作用。那开在子夜的曼陀罗花该是多么蛊惑魅人!我跟她最初的话题是张爱玲的《十八春》。我们对世钧和曼桢并不离奇却能沉淀在心底历经岁月冲刷依然不变的爱情有着共同的叹息,并就此延展开来,谈文说词,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感情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就像火药桶里的星星之火一般,一旦点燃,立刻产生冲天火焰,无法防御,无法控制,飞蛾扑火而不能自已。加之时日地增叠,则像毒药一样慢慢浸透到骨髓里,朝思暮想,彼此挂念,成为习惯,成为依赖……   希望今天能遇到子夜曼陀罗,将我眼下的状况告知她。   我选好电脑,戴上耳机,登陆QQ。   一阵熟悉的滴滴声响,打开我的好友,是她的头像在闪烁。鼠标轻点,大段大段地关切、思念、疑惑的句子跃然而出。“怎么回事,不是约好今天上网的吗?你去哪儿了?”“今日等你,直到晌午,看你头像灰色如昔,心情烦躁如卧闹市。你可明白?”“自我检讨,可是我让你不再理我?反思很久,实不知何事伤了君心?”“昨日梦到你很不好的事情发生,醒来发现枕头已然打湿。夜深人静,再无法安眠。索性起身坐在窗前,看着静谧的夜空,思索着到底哪颗星星是你对我的眨眼。泪水如河,不可抑止,又泪湿满面……”“每天看着你的头像是一种煎熬!恨看却欲看,思君、念君、恨君!!!”…………   这几天不光我受到身心的折磨,她也同样遭受着情感的煎熬。我弄这么一档子事儿,也不能及时告知她,让她整日在伤心和不安中渡过,心里很是内疚。把她的留言一一看完,她的头像就暗淡了下去——她没有在线,我想。   既然没有遇到,那就留言吧。   手放在键盘上,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我买个西瓜买进了拘留所?说我打架斗殴,跟一帮子混社会的搅在一起?唉,都不好!思忖良久,我敲下一行字:数日前遇事,来不及告之,乞谅!今特寻汝,一叙别后钟情。   我暗下决心,今日她若不来,就一直等到她来为止。   我一边漫不经心地浏览着花花绿绿的网页,一边时不时地跟老四小七插上几嘴瞎聊着。实在百无聊赖之际,就站起来看看其他人玩红警或者传奇。   就这样东瞄西晃地耗了一个小时左右,耳麦中突然又传来QQ滴滴的响声,连忙打开QQ面板,是她!是她的头像在闪动!我强抑内心的激动,点开聊天的对话框,上面只有一个字:“在?”   我忙回道:“一直在等待!”“怎么失踪那么久?我都担心死了!我还以为不小心做了什么得罪你啦!遇到什么事了吗?”她问。   我在脑子里略组织了一下语言,便急急忙忙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敲下来,发了过去。   一会儿,她发了个惊讶的表情给我,说:“真的假的?你可太能折腾了,在里边受了不少苦吧!”后面紧接着一个流眼泪的表情。   这是心疼我呢!不由得心里一暖,我回道:“让你担心了,对不起!虽身心俱惫,却不及思念之万一。”“我不信!肯定是此间乐,不思蜀吧!”她调侃道。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回道:“爱信不信!若真是此间乐,岂不是早已人群接踵而去,人满为患啦?”“切!”她发来一个调皮的表情。   想象着电脑对面的她生动的情态,我更起劲地胡吹海侃起来。愉悦的聊天总会让人忘记时间概念,再则,这也算是久别相逢吧。“你是不是在上班啊?等了你好一会儿呢!”我问道。   她回道:“是啊,刚才在上课呢,最近总是心不在焉。”   我一阵沉默,早就知道她是一名教英语的老师,心底隐藏着的一个声音告诉我:你们之间没有未来!但正处于情感如糖似蜜的时期,未来是什么,我们都不想去思考和面对。宁愿掩耳盗铃般地自欺欺人,也不愿亲手扼杀这个甜蜜的美梦。   去设计院工作的兴奋心情,瞬间如坠冰河。我该不该告诉她这事呢?又该怎么告诉她呢?   正犹豫着,手机一阵震动,我忙告诉她,先接个电话。

二十二、噩耗

 翻开手机,是老五打来的。这家伙可真会挑时候,现在给我打哪门子电话嘛,我嘟囔道。“喂,老六啊!干嘛呢?”老五问。   我颇不耐烦地答道:“擦,网上正聊着呢!咋突然想起打电话了?”   老五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刚才老师给我打电话了,嗯……让我通知你,那个设计院的工作……你没被录取。”“什么!!!”我大喊一声,“噌”地跳了起来,带起椅子“哐当”翻倒在地,将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目光都齐刷刷地向我射过来。   坐在旁边的老四赶紧扶起椅子,奇怪地问道:“靠!老六,你这是怎么啦?一惊一乍的!”   我顾不上向他解释,冲他摆摆手,示意没他什么事,然后接着问老五:“不是,那天面试的时候,招聘的那个人明明说我希望很大的,还让我好好准备来着。怎么突然就鸡飞蛋打了呢?我说,你可别跟我开玩笑啊!”   老五急道:“这么大的事,我能诳你吗?听说是有人暗地里去安置办举报你进过拘留所的事情。”“这个……这个……怎么会这样……”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脑子里就像水和上了面粉糊到了一块儿,说话也有点儿语无伦次,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瘫坐在椅子上。“喂!喂!老六啊,你咋了?要不,你再打电话问问?老六,说话啊!”老五在那边焦急地喊道。   想来想去,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没有再回老五的话,抱着一丝希望,立马拨了个电话到安置办去确认。这最后一点挣扎也在同样的结果中显得徒劳。   我颓然把手机甩在桌上。屋顶的风扇嗡嗡嗡地转着,我头脑一片空白,眼睛涩涩的,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痛苦地注视着屏幕上子夜曼陀罗跳个不停的头像,陷入了沉思。此刻,我除了巨大的失落和打击,还有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在胸中涌动……   是谁举报的我?是谁?该死的,到底是谁?   现在这个社会,好工作就那么几个空儿,人人都削尖脑袋往里钻。竞争大是不假,大家凭本事亮亮堂堂地公平竞争我没二话,可不能背地里下黑手啊!难道举报我他就有机会了吗?就算人家单位招了过去,他能有这功夫拦这瓷器活儿吗?他奶奶的,可别落我手上!只要我发现是谁干的,非撕烂那个狗杂碎儿!我咬牙切齿的想着。   愤怒就像春天里的种子,洒在土地里,一阵风吹过,就能生根发芽,很快就能迎风招展地炫耀那份活力,张开它尖利的爪牙进行毁灭性的破坏!   老四见我神情不对,关切地问道:“老六,出啥事了?脸色咋这么难看?”   我胡乱抹了抹头上的汗,苦笑着摇摇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所有的一切宛如镜花水月,工作如此,子夜曼陀罗亦是如此,全都遥遥不可触摸。   我打开她的消息对话框,立马蹦出好几条信息。我知道,由于我的缘故这一段时间都没有联系,她聊兴正浓,可现下的我却已无聊下去的心情,轻轻地在键盘上敲下:我有点事,先下了。   等了一会儿,她发来一个委屈的表情,看得出来她有点失望,也有点不舍。屏幕上显示出一句话:手机号发我吧,再也不想联系不到你了。   交换手机号后,我便下机结帐,也顾不得一旁喊我的老四,便匆匆走出网吧往老五的住所直奔而去。   赶到老五那里,我一掌推开门跨进去。   老五正在看书,被我这动静儿一惊,差点没将书给扔了出去。   气儿还没倒过来,我就火急火燎地问道:“老五、老五,电、电话里的事儿,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老五见我气喘吁吁地上气不接下气,先把我让到床边坐下,然后说道:“唉,一开始我也不相信,还专门去打听了一番,确实是被人打了小报告。”   我赶紧问:“那你知道是谁干的这缺德事儿吗?”   老五看着我,眉头微皱着说道:“目前还没打听出来,要是知道,肯定早收拾他了!问题是人家就不告诉是谁说的,真郁闷!”   坐在床边,我握紧拳头,狠狠地捶了床一下,“他奶奶的,让我逮住是谁干的,非一刀一刀刮了他的皮!”   老五摆摆手,说道:“咱先别纠结这个了,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吧。昨天招聘之后,估计最近一周应该不会有单位来招人了。”   道理虽是如此,只是此时此景,我实实在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愤愤然道:“还能怎么办啊?除非去做普工。可是,我又不是没有本事,平白无故被小人阴了,我岂能甘心?”   老五叹口气,问道:“那么……外地那个招储干的企业你愿不愿意去?”   他指的是那家莞城招聘储备干部的电子厂。   我踟蹰了一会儿,问道:“不是已经招满了吗?难道他们还在招?”   老五解释说:“哪里有那么好招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里的人很少到外地的。刚才在外面打听的时候,我顺便也问了一下招聘情况,那家厂子现在还招着呢,不过……”   他顿了顿,很认真地说:“现在报名的都是别班的,咱们班还没有要去的呢。”   既然去设计院已经没有希望了,一直纠结下去也不是办法,反正要走,不如走远点。去就去,早就听瞎飞说过南方遍地是黄金之类的话了,去闯荡几年也好,就当长见识,历练历练也不错。男儿志在四方嘛!   想到这,心下也松快了许多,我对老五说道:“嘿,你有那家的招聘电话吗?帮我问问呗!”   见我这么说,老五拿起手机翻出招聘老师的电话号码,又再次问我:“你想好了么?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你可别一时头脑发热啊!要是真的过去,那好多事情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你打吧,没事的。”   他看着我,终于还是拨打了过去,跟招聘老师说了一下我去南方那家企业的想法。   果然,事情很顺利。招聘老师马上回复我,说是只要想去,肯定就可以去的,还让我尽快去学校报名。   尽快?既然是尽快,那我立马就去,省的夜长梦多。   想罢,跟老五打了声招呼,就马不停蹄地跑到学校。   会议室还有一些留在学校等机会的人,其中包括本科。本科姓张,名字叫本科,却学了个专科。他见我风尘仆仆地赶来,忙问我咋回事,我把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然后又告诉他这次回来的缘由。他先是随着我大骂一通告密者,见我去莞城的意志很坚决,便说:“你去的话我也去!咱俩一块儿去,好歹还可以搭个伴儿啊!”   我想想也是,他能一块儿去真太好了,大家也有个照应,毕竟是同乡嘛。既然他也有此意向,那敲定转角,忙道:“那行啊!走,我们一块儿去找老师仔细了解一下。”   本科搭上我的肩膀就往那家电子厂招聘的位置走去。

二十三、背井离乡

自古以来,中国大地上的人口自然大迁徙,比较有名的有两个,一是陕西人走西口,二是山东人闯关东。至于下广东或者是下江南的北方人,那是少之又少。当然,战乱年代除外。   我们一行十人跟着一个姓邓的经理,在零四年五月份的一天,坐上了南下的列车。其中,机械电子的七人,计算机系的三人,我们班只有我和本科。   车行三十小时,到莞城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一刻,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一出火车,便深刻的感受到中国南北方温差的巨大差距。   我们几个人中,有的还穿着长袖外套,有一个甚至更夸张,居然还穿着毛衣!于是,大家下了火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扒衣服,把阻碍热量外泄的衣服统统除去,然后手忙脚乱地塞进行李包里。   看着他们七手八脚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我暗暗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来之前将行李瘦身,被褥衣服能舍弃的就舍弃,暂时用不着的暂时放在了同学那里。最后只剩下一个大包和一个背包,相对于把冬天的被子棉衣都扛过来的同志们那轻松了不是一点两点。   我们跟着经理走出站台,穿过广场,包了两辆车载上行李,然后把人狠狠地塞到空间狭小的驾驰室就上路了。   经过二十多分钟的颠簸,我们终于来到那个叫百汇电子厂的地方。   初来乍到,第一天的伙食比起我们学校的“猪食”来,那是相当不错!四个菜:西红柿炒蛋、苜蓿炒肉、暴炒豆角和炒青菜。关键在于可以敞开肚皮吃,还不花一分钱。   嘿嘿,没出息吧,不过这么想的可绝不止我一个。看看,比我吃得还要凶的大有人在!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看着都让人害怕,仿佛是要把饭吃到肚皮外面去。   第二天,我们跟着员工一块排队打饭的时候,才发现昨天吃的饭菜都是为了应付外人的幌子。正式成为这里的员工,真相也就大白了。早餐是所谓的面条,拿着筷子可劲捞吧,那面条就跟大海里的海带似的,不把水倒掉是看不到面条的;午餐也不怎么样,饭菜做得干巴巴半生不熟,而且量也不多,也就刚刚能糊弄个七分饱;晚餐跟午餐一样,份量少不说,质量也不行。至于汤,那就更不用说了,两个大桶,里面放几张切碎的菜叶,再抓一把盐撒在里面,抬到热水炉边冲一桶热水,用长柄大勺子那么一搅,得,热气腾腾的菜汤就出炉喽!晕!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汤是这么做成的,真是无语问苍天啊!   工作上,我们美其名曰为:储备干部,结果还不是被分到到生产线上。先储备起来,以后再干部,就是这么个道理。头天,拉长安排我用风批(电动扳手)打螺丝。第二天,依然安排我打螺丝。费心巴力地做完这一天,盼着第三天会有新的安排,可没成想,到了第三天,拉长竟然还是安排我在产线打螺丝,打得手臂发麻,手掌都起了泡。   奶奶的,老子不干了!拿惯笔杆子的我们,猛然之间拿着那又大又粗的风批,怎么看也不像那么回事。再说我们拉长,看我把风批甩在一边,倒也不跟我一般见识,只管安排另外的人接了我的活儿。   我呢,就跟旁边一个比较话痨的女生扯了一下午。终于熬到下班,我们一起过来的几个开了个碰头会。一沟通,原来他们几个也好不到哪去,有几个在楼下做搬运工,另外三个贴标签;还有一个跟我一样,也是打螺丝,只是在另外一个部门做事。这么下去肯定不行,不还是做普工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留在山东做普工呢!千里迢迢地跑来干这活,不是自讨苦吃么!   听本科和其他几个人的意思,与其在这耗着,还不如早点回去算了。我也开始犹豫,本来我就欠着别人的钱,现在身上除了还够买一张车票外,已经所剩无几。回去对我来讲不是不可以,但是既然都来了,就那么回去,我很是不甘心!如果不走呢,持续天天打螺丝,那终究不是个办法。   继续讨论,继续商议,最后基本形成三个意见,三人主张留下,三人打算回青岛,剩下的几个建议在莞城的人才市场去转转,看看行情。意见既然不统一,也就不好向邓经理谈条件。没办法,明天接着打螺丝呗!   再说说宿舍吧,十几平方的样子,有个狭小的阳台,一个比较干净的卫生间,还有个不大的冲凉房。巴掌大的地方,住着十几个人,一没有桌子,二没有椅子。更纠结的是,我们几个被分别安排到四五个宿舍,按经理的话说是让我们深入群众。其实在我看来,多半是怕我们聚在一起结伙闹事罢了。   我下铺住着一个老头,是打扫卫生的,陕西人,长得粗粗壮壮,看起来很厚道的样子。他告诉我说,我们几个不如到人才市场上去找找工作,大学生是很好找的。这里是个黑厂,我们在这呆得越久,时间也就浪费地越多。我问他既然是黑厂,他怎么在这一直呆着呢?他说那是因为邓经理是他的老乡,他想要哪天走,邓经理也不会为难他。其他员工尤其是我们这种外地来的,那就不一定了,压上一个半月的工资,要辞职?根本不批准,别说拿不到钱,连自己的行李都带不出门,只能趁半夜偷偷地从墙上扔出去。   跟他交流之后,让我彻底下定决心离开这里。   第四天,倒是没有安排我打螺丝,而是去焊接电线。刚开始做还是蛮新鲜的,做久了,这种流水线的活就让人烦透了。到了下午,我就躲到厕所给子夜曼陀罗发短信。因为手机卡一直没有换,所以,她还不知道我来到了莞城。唉,躲在厕所里谈情说爱,你说这算什么事啊!   一直聊到她去上课,才又跑到其他同学工作的车间聒噪着要走。我知道,他们的心理上也是很矛盾的,做下去吧,看不到希望;不做吧,当初离开山东时的壮志豪言仍余音绕梁。于是,我就想办法让他们看清现状。如今,干一天走和干两个月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白干,都没钱。站在我们自己的角度看呢,拖的越久,损失越大。   经过我苦口婆心地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他们终于同意下班后一同去交涉。   有人可能觉得我或者我们这几个太娇气了,这点苦和累都受不了。此后几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我坚决否认娇气这个词。后来山西不是出了黑煤窑的黑工事件吗?我想说的是,我们当时所处的状况比那好不了多少。吃着清汤寡饭,在闷热的车间连续做十二个小时的体力工作,这比黑煤窑的黑工又强得了多少呢?只是我们这些人毕竟不像他们那样神智不健全,至少懂得想办法维护自己的权益。我们很明白,如果做下去,那不是坚持,而是习惯。就像牛习惯了干活,马习惯了被骑一样。也正因为有我们这类叛逆和抗争的人存在,那些黑厂的老板才不敢为所欲为地压榨我们。   下班吃过晚饭后,我们一块儿去经理那诉苦,说是工作累啊,伙食差啊,宿舍不安全啊,理由一大堆。归根结底只有一点,就是要走,让他开放行条。邓经理是在这里浸淫多年的老油条了,习惯性地用他躲在眼镜后面的两颗小眼睛跨过镜框贼贼的盯着我们,然后,讲大道理,什么艰苦朴素啦,什么宏伟蓝图啦,开始画大饼。简直真把我们当成三岁小孩了。交涉良久,他终究还是没松口,让我们再做几天看看。   接下来几天,我们准备离开的几个也没怎么正儿八经地做事。所谓的不正儿八经,就是吊儿郎当,工作不怎么积极。不过,哥儿几个吃饭时倒是跑的溜快,没办法,肚子里没有油水,饿啊!不跑快点行么?   我们认识了一个重庆的王哥,三十多岁,肤色微黑,个子挺高。他也是刚来没几天,试用期还没过就不想做下去了,跟经理闹着要走。他比我们可厉害多了,每天打了上下班卡就直接回宿舍睡觉,到了饭点直奔食堂吃饭。反正就认准一个理,做几天工,就得给几天钱,那咱们好聚好散,不愿好散,那只能不好好干咯。另外,他给我们聊了很多其他企业的事情,让我们这些初入社会的菜鸟顿时茅塞顿开。我们没事就围着他转,希望他能带我们去人才市场找找工作。王哥倒是十分豪爽,一口答应下来。   就这么跟资本家软磨硬泡好几天后。终于,在第十天,我们成功地拿到了放行单。一句话,走人。   来的时候十个人,走的时候是七个,另外三个最后还是选择在那继续坚守。   我们拖着行李出了厂子大门,七个人又各自分道扬镳!其中三人选择了回青岛,一人决定去他在东城的女朋友那里,猴子、本科和我则准备跟王哥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

二十四、骗局

五月的广东,太阳火辣辣地烤着,路旁的树叶被晒得几乎要冒出青烟来。恰逢周六,我们三人找了个日租房搁置行李,等王哥离职手续了结,再一块儿去莞城市里找住处。现在,我们决定先去人才市场看看。   一路上汗流浃背,在经过八达路路口的立交桥时,我刻意停留了一会儿,看到桥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心里突然跳出一个念头——我为什么在这里?是啊,为什么呢?仅仅是为了生存么?现下的社会,随便做点什么就能满足人的基本生存条件。那这桥下开车的人又是为什么在这里呢?是家在这里?恐怕不尽然。可为什么他们能在这么热的天,舒舒服服地坐在空调车里免受暴晒劳累之苦,而我们却要奔走在烈日之下?难道仅仅为寻找一个糊口的机会?本科和猴子看我站在原地不动,催促我赶紧走。我看了他们一眼,心下暗自发狠:总有一天,这条路上会有属于我的一辆车开过!   我们来到智通人才市场,只见里面人头攒动,每个招聘摊位前都挤着数个探头探脑的求职者。我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人才市场,和学校的招聘不同,场面大,人也多,倒有点像我们县城菜市场的菜摊,唯一的区别是,菜摊等顾客来,然后卖菜;人才市场等人来,然后招贤纳才。一米五左右的桌子,互相用防火预制板隔开,排成几溜儿,也有财大气粗的单位,直接弄两个摊位,并占据门口或交叉位置的黄金地界。   招聘单位的人员把自己的公司介绍以及职位需求和要求挂在身后的墙壁上,然后正襟危坐,审视着一个个前来面试的人。根据对方相关的专业,问几句擦边的问题,然后根据回答情况或接收或婉拒。   我们三个在“人才菜市场”门口,约好碰面的时间后,就分开各自开战,寻找自己的目标。我们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内心惴惴,有些许陌生的恐惧,更多的则是置身这种场面的新奇感。   在人肉堆里挤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时分,整栋大楼里的人就渐渐稀少了。我们在门口碰了头,随便吃了点快餐就坐公交去了南城车站。   到了那儿,我们又转乘了去常平的公交车。猴子坐在前边,和我相隔两排座位;我坐在中间走廊的左手边,靠近车门;本科坐我后面左边靠窗的位置。   等人上得差不多的时候,车子开动了。这时,从前边过来一个看上去邋里邋遢的乡下仔,走到我身边,见后边的座位都已经坐满,便直接转身坐在了地上。我仔细瞅着,见他的形象与莞城这个城市的市容格格不入,头发又长又乱,煞白而消瘦的脸显示着身体的营养不良,天气十分炎热,而他却穿着土灰色的长袖衬衫,黑脏黑脏的。尤其显眼的是乡下仔手里拿着的一个土黄色的大麻袋,鼓鼓囊囊地,似乎有一些东西。用现在的话讲,他就是一货真价实的乡下屌丝。   我仔细打量了下车上的人,除他之外,没有人再是如此穿戴,相应的,也没有人愿意站在他旁边。真是奇怪,经济如此发达的广东,竟然还有这副打扮的屌丝。   车子开出五六分钟之后,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那个乡下仔一脸苦瓜相地从麻袋中掏出一瓶红色听装可乐,干净鲜艳的可乐瓶跟乡下仔的外形显得很不搭调!我暗自叹息道。乡下仔压根不会想这么多,他的眼里只有可以解渴的可乐。他费力地撬起拉环,用小手指用力一拉,只听到“砰”地一声,他手中的可乐像喷泉似地喷得到处都是,溅了一些在我裤子上,还溅了一些在旁人身上,更多的是溅到乡下仔前面一个穿戴整齐的小伙子身上。   我低头看了看裤子,有心跟乡下仔理论一番,但见他战战兢兢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心说算了吧,何必难为他呢!   旁边的人估计也跟我想法差不多吧,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前面那个小伙子见自己整洁的衣服平白无故被喷了一身,衣服上现在还泛着可乐泡沫,二话不说直接发飙。他转身一抬腿就是一脚,狠狠地踹向乡下仔,并顺手夺过他的可乐,扔到车门后,嘴里一边骂骂咧咧,腿上也不闲着,对着乡下仔一阵猛踹。   车上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虽说乡下仔有错在先,毕竟事出无心,这个发飙男的做法也实在太过份。   靠近车门处有一位胖胖的中年男人,夹着个公文包,看上去像个老板。终于看不过去了,上前拉住发飙男,道:“老弟,算了!他也不是有意的,算了吧!”   发飙男一把甩开肥老板,回头瞪了他一眼,骂道:“死一边啦!”继续殴打乡下仔,并抢过乡下仔手中的拉环,又使劲儿踹了一脚,才靠到了一边。   整个车厢除了乡下仔在小声地抽泣之外,没有人吭气,仿佛根本不曾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   突然,发飙男举起拉环激动地大喊:“娘的,一等奖耶!!!”只见他迅速挤到车门后捡回那个还滴着饮料的可乐罐。   旁边的人凑过头去看,都做惊讶状。   这时,肥老板很霸气地从发飙男手里夺过拉环和易拉罐,说道:“兄弟,做人要厚道,这个大奖系那位老弟的啦。”然后把东西递给那个乡下仔,“老弟,你好有福气哦,中了大奖,五万块的啦!”   乡下仔望着手里的拉环和易拉罐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肥老板问道:“嘿,你有没有身份证啦?”   乡下仔喃喃道:“木啊。”   肥老板听他这么说,边摇头边道:“哎呀,你没有身份证,就没有办法兑奖的啦!嗯,要不这样子,我用五千美金换你的奖好不好啦?”说完从皮包里拿出一沓绿色钞票。   发飙男眼睛一亮:“哇,这么多美元哦。”   旁边的人同样啧啧私语,热情高涨,脸上一片艳羡的表情。   车厢里却有点冷飕飕的,估计是司机师傅把车当成自己家的冰箱了,空调温度设置得这么低,想冻死人不成?我交叉起手臂,抱住身体。   此刻,那个乡下仔,傻傻的,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众人都劝他换了,反正他也没办法兑奖。   我也在想,如果是我的话,我也许会换。唉,人的命啊,大相径庭。跟我相比,乡下仔开始还衣衫不整的样子,一会儿工夫反而成了有钱人。   我正期待乡下仔会做出什么选择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你们真不识货啊!那不是美元!是加元啦!”   我随着声音望去,一个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身穿职业装的女人挤上前,补充道:“不要被骗了!这不是美元,是加元!”   发飙男怀疑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你咋知道呢?”   那女人从兜里掏出工作证在大家面前一晃,说:“我是银行职员,肯定对外汇熟悉啦。”   发飙男拿过工作证看了看,又问:“那加元值钱么?”   那银行姐说:“兑换人民币是1:5,就是一块钱的加元换五块钱人民币。”   肥老板冲着那女人喊:“小姐,你不要多管闲事啦!”便把那些花花绿绿的不知是加元还是美元的钞票递给发飙男,说道:“帮我给那个小兄弟啦。”   乡下仔惊恐地看着他们,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车到了一个站点,那个肥老板带着拉环和易拉罐下了车。   待得车行,发飙男又问那女人:“喂!加元值钱吗?”   那女人扶了一下眼镜,说:“比美元还值钱呢。”   发飙男一听,喊道:“哇,银行大姐说加元比美元值钱呢!”   银行大姐不满地说:“这钱是那个小兄弟的……”   当我围观到这,心想,这个银行大姐还算是比较正义。但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彻底崩溃了。   只见银行大姐潇洒地从包里拿出一叠红色毛爷爷对发飙男说道:“……帮我换两千块钱的加元。”   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易拉罐骗钱啊!   发飙男把钱拿了一部分给乡下仔,自己掏出一些钱来说:“我也换一些。”   车厢里一些人开始按捺不住了,接二连三的要求换钱,一百的换一百加元,五十的也换一百加元,我心道:这么坑爹的事,也有人信!   乡下仔十分兴奋,眼睛里那种光芒可以当灯泡了。   我正暗自叹息这些人的演技时,突然听到本科那浑厚且不标准的普通话:“来,给我也换一张!”   宛如一声霹雳,震得我心里一哆嗦!本科这是怎么了?这么明显骗钱的事情,竟然没看出来?   怎么办?我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用报纸卷成纸棒,穿过我左臂腋下捅了捅他的腿。“干嘛?”本科问。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又瞪了他一眼。   不料,发飙男瞟到我在向本科使眼色,立马伸腿踩住我的脚,恶狠狠地看着我。   而此时,本科已经把所谓的“加元”换到手。我看了发飙男一眼,用力把脚抽出来,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是枉然。   不管是做戏的托,还是挨宰的羊,该换的也已经换的差不多了。   几分钟后,公交车停站,有人陆续下车。   淬不及防间,我的身上莫名其妙地被踢了一脚。我猛的回头张望,一个脸上有几个瘊子的男人死死地盯着我,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接着,发飙男和乡下仔也下了车。   这一脚让我心里很是窝火!有心过去跟他干一架,但现实摆在面前,他们人多,我又没有大兵或者老人的功夫,上去徒有挨揍的份儿。我们虽说是三个人,真要打起来,猴子瘦了吧唧的,肯定指望不上。顶多我跟本科和他们打,但也是凶多吉少。最郁闷的是,我来莞城防身用的刀子放在日租房的包里了!一瞬间,我权衡了下利弊,攥着拳头把内心的愤怒强压了下去。

喜欢此文的,可以长按







































北京看白癜风哪家医院疗效最好
治疗白癜风有什么偏方吗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huanghaia.com/hhqc/1286.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 热点文章

    • 没有热点文章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