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到农场的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去与人交往。活动的圈子很小,遇到问题难以解决。心里是很有些郁闷的,一切日子照常地过着。在苏州知青中,除了本居委会的人接触多一些。对其他居委会的人,仍然是很陌生的。即使是本居委会的人,对我不信任,不服气的人仍有。要打破这样一种僵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是住在一个大仓库里,面窄人多、容易碰头。
一、“棋痴”田根发
我与住在对面的田根发,有了共同语言。他爱下象棋,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我自幼会下棋,在北大荒又见过叔伯们下棋,自然有一定的领悟。
在田根发棋无对手、郁郁寡欢的时候,我与他摆开了棋阵。几天下来,互有胜负,引发了田根发的兴趣。他患有严重的肺结核,是不需要上班的。据说,下乡前他的肺已经被切除了一半。
我要去劳动了,他不放我走。非要我下完这盘棋,才可离开。当他知道不可能时,他会守护着棋盘,等我回来。两人再进行“厮杀”,以求一决高低。下的盘数多了,我们又有了新下法。
允许悔棋,可以复盘,每盘棋都力争下得尽善尽美。那一段时间,看我俩下棋的人很多。我记得包括李怀根在内的一帮人,都在看我俩下棋。田根发下乡的时候,其他东西带得很少。
箱子装的都是棋谱类的书籍,另外有围棋、象棋各一副。我对围棋是一窍不通,他要教我,被我拒绝了。并不是我觉得围棋不好,而且我认为这是门非常高尚、高档的棋类。
目前在我们这样的境地中,学习它实在是有点“不合时宜”的。田根发对我说:“我是觉得你领悟的程度可以,才想教你的。换了其他人,我还不教呢!”
我与田根发的友谊,就是随着下棋积累的感情日益深厚。田根发是我们名苏州知青中,唯一一名下乡未满一年、病退回苏的人。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十年之后,我们却是与田根发采取了同样的方式,集体“病退”回的苏州。
田根发回苏之后,与同批下乡的知青过永珍结了婚,并育有一女。过了没有几年,他还是因为肺病去世了。田根发对棋痴迷的程度,是绝无仅见的。若不是他的病,能假以天年,说不定他是可以成为一代“国手”的。
二、与陈凯摔跤
苏州知青刚到农场的时候,干的就是开沟挖渠的事。干的活不紧,管得也松。中间休息的时间也长,与老工人、老知青交流的时间也多了。与我一起下乡的知青夏小龙、唐伟民等人,对摔跤、博击技能很有兴趣。
他们就与一部分老知青、老工人子弟玩起摔跤来。两个人在摔,一群人在看。指指点点的、比比划划的,喝彩的、叹息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我的志趣不在于此,我的脸上也总是淡定的。
我的神情,引起了一位泗洪老工人子弟的注意。他突然叫着我的名字,要我下场来摔一跤。我连忙推辞,声明自己不会摔跤。这个老工人的子弟,名叫陈凯。后来才知道,他是炊事班长张苗楼的内弟。
陈凯与我同年,都属鼠,应该是21岁。与我所不同的是,当时他已经结婚。他的妻子,是年下乡的南京知青许意如。陈凯,个头中等,相貌英俊。在当时泗洪青年人中间,应该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我看见过他的摔跤,他所胜之处全是用力。他的胸肌、三头肌相当发达,也许是平日里的劳动锻炼了他。他与我们苏州新知青的摔跤中,明显是胜多负少。也成为同龄泗洪青年中,可倚重的人物。
看见陈凯邀我下场,有一些人开始起哄。有说陈凯请的不够味道,也有说我胆小怯场的。陈凯望着我,摆出一副“请”我下场一试的姿势。我摆了摆手,对陈凯说:“今天的跤摔过了,你也很累了。明天我与你摔,怎么样?”
我认为:陈凯经过了轮番“鏖战”,现在我与他交手,是趁人之危。看见我说这样的话,有些人开始为我担心了。论身材,我比陈凯矮半个头。论体格,我身上连块稍强壮的肌肉都没有。
凭什么我可以不拒绝陈凯的挑战?他们的担心有道理的。不过,我也有我的盘算。我们下乡未久、人地生疏,如果不趁此机会与他们交往,沟通起来是很困难的。
我自幼喜欢武术,对于人体竞技是感兴趣的。在北大荒的时候,我见过叔伯们摔跤、比武的场面。有位叔叔称此是“匹夫之勇”,并告诫我说:“要认真读书,这才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正道。”我认为他讲得对,因此才“弃武习文”了。
我已经见过陈凯与人摔跤的动作,虽无绝对胜他的把握。但也不至于落败,我还是很有些信心的。第二天上午休息的时间终于到了,这是在连队南面偏东的地头上。
我与陈凯约定:双臂可抓与持,但不得用拳击打对方;可以用腿和脚的全式摔跤,但不可用撕咬等其他不符合摔跤的方式。我与陈凯的一场中式摔跤,就此拉开了序幕。
在场的老工人、老知青,当然是帮陈凯喝彩的。在场的苏州知青,当然为我加油、助威。陈凯的优势是力大,这是我在前几天,他的动作中感觉到的。我们两臂相握中,我领悟了他的力量。
因为我没有多少力气,我完全是在他力的笼罩下,借力运动。腾挪移转时,保持着自己下盘的稳定性和与他身体的距离。一个休息的半小时过去了,他没能摔倒我,我也没有放倒他,平局。
上午结束了、还有下午,今天结束了、还有明天。我俩的跤,摔了有一个星期,均为平局。最后,陈凯与我握手言和。他所没有明白的是:“借力打力”。其间,我是有机会让他摔倒的。
但我没有这样做。几天的跤摔下来,我知道他是个性格爽朗的人。相互的心里,都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此次摔跤之后,我们两人成了朋友。在十年黄海中,我们的友谊得到了巩固和发展。
知青返城之后,他随妻子许意如定居在南京。在我出差到南京的时候,我还到鼓楼附近的纺织系统幼儿园去看过许意如。也随着许意如到过她家,与陈凯见了面。
我们重逢,相谈甚乐。他告诉我:我弟媳秀英唱“小常宝”[注1]用的那顶皮帽子,还在他们家保存着呢。因为他知道:那顶狗皮帽子,是我在北大荒生活时,带回的唯一纪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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