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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说,我也是这个夏天才想明白,”他说,“超级玛丽应该干的是,从库巴手里救出碧琪公主。”
什么意思,我问他谁是碧琪公主,Bitch吗?他说不是,是Peach。我问他,是因为长得太Peach,所以成了Bitch吗?他等了一会儿,希望我认真,他说碧琪是蘑菇王国的公主,他们有个死对头叫库巴,绑架了公主,超级玛丽去救她,可是路上的金币和蘑菇实在太多了,到死他都不记得自己应该干什么。
我打断他:“许佳明,你想说什么?”
许佳明停下来,说了最初的那番话,他说:“李小天,咱不玩了,收收心,好好干几件牛×事,画几幅牛×画,挺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等着咱们去干呢,顶金币和吃蘑菇是很好,可那不是我们应该干的,梦想是插在库巴城堡的那面旗,咱俩别闹了,把金币蘑菇戒了吧,专心点儿往前走,能走多远走多远,万一哪天走得早,没能拔下那面旗,咱也要死得离库巴城堡近一点儿。”
好吧,就让我把画面定格在这里吧,许佳明半张着嘴,满含热泪望着我的那一刻。关于许佳明的一切,就从这里讲起。他死后快两年我都绕不过去,好像我当时看见了,我看见许佳明在谈论梦想时眼里泛出的光芒,我看见一个更纯粹的他正在摆脱欲望之身,朝梦想艰难前行,我似乎都能看见他离库巴城堡到底有多远。真是的,我看见了那么多,就是没看见他会在几个小时后死在苏州河。
——蒋 峰
1
和许佳明第五次星巴克的时候,他忽然跟我谈起梦想。他说,李小天,咱不玩了,收收心,好好干几件牛×事,画几幅牛×画,挺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等着咱们去干呢。他说这个让我一惊,以前他不聊梦想,难得认真一回,觉得快三十了,人生要靠谱,不能老拿才华抄近道,想成大事还是得用心加勤奋,他得清楚自己这辈子到底想要什么,知道往哪儿走。他那天讲了不少,一瞬间我感觉,我们不是在星巴克外面的遮阳伞下喝咖啡,而是在喧嚣的海港送他起航。但这都不是我现在要说的,我要说的是,许佳明前半生不着调,到处浪费才华,等真正明白自己不能再这样,第一次树立梦想的四个小时后,许佳明死在了苏州河。
2
我没开玩笑,我也很难过。命运就像个无耻顽童,又一次拿我们的生命去做恶作剧。回头想想是许佳明约的我,他说他来上海,邀我出来坐坐。我当时不是很想见他,他过得不好,和林宝儿刚离婚,小半年没画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也许手头也没几个钱。我不愿意花一下午的时间陪他吃饭,听他诉苦,再借点儿钱祝他一路顺风。我握着电话说我在外地。他问我在哪儿。我一时说不上来,哪个城市都有画家,随便一个电话就能打听清楚。得远一点儿,我想了想说,我在埃塞俄比亚。
我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地名,这让他沉默好一阵儿,跟我确认,我刚才说的是外地,外地可不是埃塞俄比亚的意思。我说对,但我就是在非洲。他问我在那儿都吃什么。我说吃英吉拉,有点儿像发酸的比萨,不过没有肉,看起来是素鸡一类的替代品,毕竟这里是非洲。他停了几秒,我以为他相信了,我告诉他,等我回来,你要是还在上海,我给你打电话。
“好,”他说,“但是,我现在打的就是你家座机。”
于是我们那天约在星巴克,刚下过一场雨,我和他坐外边。两片白云把太阳夹出一条缝,夏日的凉风仿佛是从黄浦江面吹过来,还掺杂一丝尘土的味道。良辰美景,却要直面这样的尴尬。我先找话说,我说家里就不该装子母机,接起像大哥大的那种,走两圈自己都忘了这不是手机。
许佳明不说话,看样子还有气。我接着说虽然没去过东非,但还真吃过一家埃俄餐厅,味道还好,只是装修令人难受,他们把非洲的摄影作品全贴在墙上,几十张照片全都是孩子,吃不上饭的那种孩子。我把经理叫过来,问他什么情况,他跟我解释,之所以贴这些照片,是因为想提醒我们,还有人在挨饿,之所以菜品贵,是因为餐厅会拿出我们消费的百分之十,来捐给这些孩子们,也就是说我花五百块,餐厅就捐五十。
“然后我就不舒服了,为什么我不能少吃一口,直接捐五百?”
我以为他会打断我,往下讲也没意思。我进店买两杯咖啡,出来的时候许佳明好多了,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递给他一杯咖啡,喝过一口他问我有没有想过,超级玛丽应该干什么。我让他重复一遍。没错,是超级玛丽,小霸王年代的横版游戏,过去翻译的错误,应该叫超级马里奥兄弟,能蹦能顶,还可以踩怪兽。见他问得认真,我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记得他喜欢顶金币和吃蘑菇。
“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我也是这个夏天才想明白,”他说,“超级玛丽应该干的是,从库巴手里救出碧琪公主。”
什么意思,我问他谁是碧琪公主,Bitch吗?他说不是,是Peach。我问他,是因为长得太Peach,所以成了Bitch吗?他等了一会儿,希望我认真,他说碧琪是蘑菇王国的公主,他们有个死对头叫库巴,绑架了公主,超级玛丽去救她,可是路上的金币和蘑菇实在太多了,到死他都不记得自己应该干什么。
我打断他:“许佳明,你想说什么?”
许佳明停下来,说了最初的那番话,他说:“李小天,咱不玩了,收收心,好好干几件牛×事,画几幅牛×画,挺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等着咱们去干呢,顶金币和吃蘑菇是很好,可那不是我们应该干的,梦想是插在库巴城堡的那面旗,咱俩别闹了,把金币蘑菇戒了吧,专心点儿往前走,能走多远走多远,万一哪天走得早,没能拔下那面旗,咱也要死得离库巴城堡近一点儿。”
好吧,就让我把画面定格在这里吧,许佳明半张着嘴,满含热泪望着我的那一刻。关于许佳明的一切,就从这里讲起。他死后快两年我都绕不过去,好像我当时看见了,我看见许佳明在谈论梦想时眼里泛出的光芒,我看见一个更纯粹的他正在摆脱欲望之身,朝梦想艰难前行,我似乎都能看见他离库巴城堡到底有多远。真是的,我看见了那么多,就是没看见他会在几个小时后死在苏州河。
我们第五次星巴克是在星巴克的仙霞路店,这两年我经常过去,每回都点两杯咖啡,坐在遮阳伞下,想一想死去的他和活着的我。绕过悲伤和遗憾,我其实还欣慰,命运最终给他留了四个多小时,梦想过后的许佳明还有二百多分钟的时间向梦想出发。可能是我太矫情了,不过我真的好奇,这几个小时他都干了些什么。换个方式想,要是许佳明预知自己活不过那天,他还会不会做出人生最重要的这个决定;会不会去想,超级玛丽应该干什么,他应该干什么。临终忏悔不算,我是说,真正去为梦想做点儿事,往前走几步,离库巴城堡近一点儿,哪怕去买些画布和画笔,哪怕连展开的时间都没有。
3
许佳明是被人杀死的,凶器是一把锤子。我后来找人托关系见到过这凶器。警察把它跟尸体一起从苏州河里捞出来。最普通的那种锤子,一边是平头,另一边是带尖的锥子,随便哪个五金店都能买到。
找到我的警察姓郑,在苏州干了快四十年。本来是上海的案子,跟他没关系,因缘巧合把他牵扯进来。他拿着头骨的X光片跟我数,许佳明总共被凿了八下,前两下是平头,那时就已经断气了,再换锥子那面凿六下,是要确认他已经死了。听起来好一些,但我怀疑他在安慰我,让我觉得许佳明死得没那么痛苦。把片子对灯看,最多能数出有几个洞,根本看不出来是哪个洞将他一击致命。老郑跟我说,他也是从法医那儿了解到的,结合尸检报告,看血管的爆裂程度,流血最多的那两个是致命伤,平头的凿痕,至于后面的几下,虽然更尖更深,头骨的裂纹更大,可是没能喷出多少血,因为那时他已经死了,血流干了。
凶手是两个孩子,男女朋友。男的叫李贺,到十月才满二十一岁,据说上半年刚攒够钱,买了一辆二手金杯,在虬江路趴活儿拉家具。他女朋友也姓李,叫李静萍,比他还小三岁,在仙霞路给人按脚足疗。这让我想不明白,这些孩子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拥到上海来吃苦,要么开车,要么按摩,怎么会比在老家种地、打牌更幸福?
那个叫李静萍的姑娘我见过,年初开庭的时候,被告律师拿出平头锥头、死前死后这些证据,来证明他的当事人并不是故意谋杀。没人听他的,被告没钱请律师,来的是法庭指定的律师,被检察长抗议后,连过失杀人这个辩护观点都没讲出来,就回到座位上装模作样地看卷宗了。
但还是能还原些真相。尸检报告表明,死亡时间是晚上十点半。起初他们没打算沉河,把尸体拽上金杯,满大街转悠。每个路口都有监控,连在一起仿佛一部小成本的公路片,可以看到汽车在夜上海走走停停。有几处地方男孩下过车,那里没有路灯,没什么行人,李贺想看看周围有没有能埋尸的地方。当然没有,这里是上海,六千平方公里的地界住着两千四百万人口,将近五千万只眼睛不可能容他们一锹一锹地挖出一个坑。然而上海有两条河,就算黄浦江人多灯亮,可还有一条苏州河。大概一点钟他们进入普陀区,把车停在一家便利店的门口,李贺进去要了两个大袋子和几捆塑料封带。店主不会平白无故给你什么,总要买点儿东西,再编个理由跟他讨。李贺却在超市买了一件最不靠谱的东西,两分钟后他把一大箱啤酒抱上了金杯车。
两个孩子可能吓傻了,借着月光开进苏州河岸边的树林里,守着尸体喝光了一箱啤酒。有那么一阵酒劲上来,他们俩都想放弃了,听天由命,靠在座椅上睡着了。直到凌晨五点钟,天蒙蒙亮,李静萍被日出前的寒气冻醒。两个人哆哆嗦嗦地把尸体装进袋子里,将酒瓶归拢成堆,连同那把铁锤一起,扔进了苏州河。
他们太年轻了,两个人年纪加起来还不到四十岁。除了杀人,他们还在不断地犯错误,首先他们连锤子的木把都没卸,重力浮力合起来没有变沉多少;再就是他们应该把酒瓶灌满水再放进去,二十多个空瓶子几乎没有一个吃水下沉的,全成了